風七記得自己曾經聽景宏宸提起過。狄人善武,從小都是在馬背上長大,體格本就比中原人壯碩許多,而且更為英勇。之所以一直以來臣服於中原,隻有一個重要原因。便是北狄之地,並不存在任何鐵器,所以煉製不出什麼冷兵器來。同中原人作戰,他們用的多半是木質兵器,自然而然地弱了中原人一截。隻不過,正因如此,在北境附近,狄人開出的價錢越來越高,為的就是收購足夠多的鐵器與鐵水,好煉製他們自己的武器。這些年來,狄人多多少少擁有了一些鐵器。當初在儋州城時,景宏宸曾經觀察過狄人。他們仍舊沒辦法熟練運用鐵質兵器,所以景宏宸認為,至少在儋州城的鐵製兵器,是杜明給他們的。好在,他們並未能離開儋州。但如今,這些人往北境之外運送鐵器,明顯就是為了壯大狄人的勢頭。鐵器在中原或許賣不上一個好價錢,去了北境,便是成百上千倍的價錢。一本萬利,自然有人願意鋌而走險。隻不過,如此行徑,不過是鋌而走險,飲鴆止渴罷了。若是狄人擁有了足夠的武器,北境將會血流成河。如今風七掀開鐵器,給徐子堯看,便是想讓對方知曉,此事的嚴重性。卻沒想到,徐子堯竟一言不發,任由風七同商隊的首領對線。“小娘子,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。”雖然自己售賣的東西已經暴露,但對方仍舊麵不改色地將布蓋了下來。“我們這批鐵,可是從中州運過來的,一路上途經了多少地方,為何還能順利到達這裡,難道你還不明白嗎?”官官相護。鐵器的利潤足夠大,哪怕隻有一成的利潤分出去,也夠他們喂飽一路上的貪官汙吏了。而最為難過的一關,其實是徐子堯這關。風七似乎意識到了什麼,轉頭看向了馬背上的徐子堯。對方抿唇,開口道:“鄧衝,誰教你們如此明目張膽了?”為首者這才發現,風七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。他眯著眼睛看去,登時嚇得大驚失色,跪在地上開口道:“將軍,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,衝撞了您與小娘子。”鄧衝顯然沒有想到,風七身後竟然還有如此大一個靠山,難怪她會這般理直氣壯呢?他忙不迭換了一副討好的嘴臉開口道:“小娘子,您說得確實很有道理,但我們也要吃飯,要養家糊口,做點這種生意,再正常不過了。”“不過,我同您保證,整個北境,隻有我們一家商隊在做鐵器生意,送去的也並非是兵器,隻不過一些尋常用的物件罷了。”尋常用的鍋碗瓢盆,送去了北境,都能被煉成鐵水之後,再重新鑄成武器,這等淺顯的事情,風七不相信眼前的幾人不清楚,也不相信徐子堯會不清楚。 徐子堯瞥了一眼鄧衝,冷冷道:“太多了。”“將軍,如今天冷了,再加上快要過年,就要給諸位兄弟放假了,今年這便是最後一次了,想著多送一些,也好讓兄弟們踏踏實實地過年。”徐子堯冷哼一聲,並未說話。鄧衝似乎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,討好地笑著開口:“將軍,小的明白,以往給您讓三成的利,這次給您讓四成,您的好事是不是也將近了,便算是給您的賀禮。”“算你懂事。”徐子堯總算鬆了口,他擺手道:“以後記住,莫再如此明目張膽,否則若是被她瞧見,本將軍也幫不了你們。”“是,我們如今也懂得了小娘子的厲害,往後見到小娘子,定然恭恭敬敬的,待我們從北境回來,給小娘子送些禮物?”“哦,那可要送些稀罕玩意。”徐子堯笑著幫風七應了下來,又道:“先前給你們的畫像,可帶著了?”“帶上了,將軍放心,我們在北境有不少買主,十之八九能找到畫像當中的人。”“嗯,去吧。”徐子堯讓商隊繼續,他們也不敢怠慢,忙不迭地收拾了東西,不出多久,便徹底消失在了他們眼中。風七冷笑開口道:“將軍這是什麼意思?”“看不出來嗎,他們是友非敵,甚至可以幫你尋回父母。”徐子堯堂而皇之地避重就輕,險些讓風七直接笑出了聲音。“將軍不會不明白,他們送去的鐵器會變為什麼吧?”“區區一點鐵器,能有何妨?”徐子堯顯然並不將鐵器放在眼中。甚至,他根本沒有將狄人放在眼中。對於徐子堯來說,狄人不過是一幫有勇無謀的蠢貨,是他的手下敗將,又會因為他天衣無縫的偽裝就被輕易騙過。但徐子堯可曾想過,狄人不曾進攻的日子,未必就真是草木皆兵。他們說不準也在養精蓄銳,等待著一個良機,一舉攻入中原。風七如今有種不詳的預感。這批鐵器送入北狄之日,便是他們動手之時。而徐子堯,顯然對此毫無準備。“我還是高看你了。”風七突然開口道:“我以為你也隻是有勇無謀而已,如今想來,你是愚蠢至極!”“我愚蠢?!”徐子堯像是被點燃了怒火一般,驟然開口道:“你知曉鐵器能帶來多大的利潤嗎?!多少糧食能夠五萬張嘴去吃,我去附近收購糧食,他們會故意抬高價錢,難道要本將軍去同他們動手嗎?”風七的火氣同樣上來:“天上壓根沒有白掉的餡餅!狄人又不是冤大頭,他們願意出遠高於市場價的錢去買鐵器,難道不是因為鐵器對他們足夠重要嗎?!”“他們用鐵器做什麼,將軍分明心知肚明,為何還要在這裡同我裝傻!”徐子堯冷冷道:“本將軍不關心他們想要做什麼,隻知道,這些銀子,足夠軍營中的將士們過一個踏踏實實的冬,足夠我們攻入京城,再也不必委屈在北境一隅,過著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了。”“隻看眼前,不看將來嗎?”徐子堯垂眸苦笑:“將來?若是連眼前都快要看不清了,還看將來作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