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七欲言又止地看著薑婉。她突然覺得,若是景宏宸可以真真切切地聽到這些話,心中大抵會高興的。隻不過,她本以為,薑家人都是忠貞不二的,怎好像,薑婉對於老皇帝,卻也全然都是敵意?“你……不喜歡老皇帝,也看不慣她,我可以理解,隻是,為何我覺得,你還有些恨老皇帝?”薑婉怔愣一瞬,釋然道:“我本來以為自己偽裝得還算不錯,怎麼還是被你給看出來了?”她將頭發往耳後彆了彆,神色中透:出些許哀傷。薑婉歎了口氣,開口道:“我對老皇帝是不可能生出感情的,不僅僅是因為,他曾經是我姐姐的男人。”她頓了頓,又道:“我是不是從未與你說起過這些?”“若是你覺得這些事情……不好再提,不告訴我便是了,我本也不是個喜歡八卦的人。”“這有什麼。”薑婉微微勾了唇,將風七拉到自己身旁坐下,隨後如同姐妹一般拉住了風七的手,“你以後嫁給了鴻兒,同我也是一家人了,一家人便不要說兩家話,其實我有時候也苦悶於這些話同誰去說,如今有你,倒也算是為我圓夢了。”“圓夢?”“嗯。”薑婉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:“體己話果真還是要親眷之間說,方才能放心與敞快,可惜我娘當初去的早,我沒有機會同她說這些,長姐也在大好的年紀逝去,在那之後,我的話便一直憋在心裡了。”“你不是問我為何會恨老皇帝嗎,因為他無能而懦弱,骨子裡卻又帶著懊惱與自大,他年輕的時候,我尚且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孩子,那時候他不是死前那樣的,他勉強算得上是一個風流公子,而且還一門心思喜歡上了我的長姐。”“我那時候對他的印象也很好,你看得出,薑家人多半死板,覺得女兒家也好,男兒身也好,總歸不能被一些吃喝玩樂的事情占了平日裡學習的時間。”“唯有他來的時候,會給長姐帶來發釵,也會給我帶來茶點,與一些逗孩子的玩意兒,雖然那些東西未必是我沒見過的,可總歸算是他用了心的。”“坊間常常流傳,說是我的長姐已經同他定了親,當時……所有人都覺得,他們合該是天生一對的,連我都這樣覺得。”“可長姐剛剛成年,便披著鳳冠霞帔地嫁進了他的王府中,再之後,老陛下身體出現問題,駕鶴西去,先帝便匆匆忙忙地上位,他如承諾一般,給了我長姐皇後之位,給了她無儘的殊榮,給了她數不勝數的金銀珠寶,唯獨不記得,長姐究竟需要什麼。”“長姐像是個被困在由金子打造而成的鳥籠當中,她不能反抗,不能哭也不能笑,一顰一笑都會被認作是為了薑家在爭寵。”薑婉的表情略微複雜,並非是單純的恨。 風七伸手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,輕聲開口:“之後呢,他們貌合神離嗎?”“人的感情是會隨著時間逐漸淡化的,若是真如你所言。貌合神離,我或許還會覺得長姐會輕鬆一些。長姐心中仍舊有先帝的位置,正如同先帝心中,也有長姐。”“他隻是因為猜忌薑家,才一個又一個地將女人迎進宮中,他想要讓長姐生下他的孩子,又不想讓長姐因為這個孩子,再獲得任何的榮光。”“貪心不足蛇吞象,他什麼也沒有得到,長姐心死了,身體也垮了,再之後……長姐便沒了,先帝或許是覺得,沒了長姐,他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著她的牌位痛哭流涕,但是,群臣並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。皇後的位置,隻能是薑家的女兒,我進宮了,我同長姐有七八分像,所以他厭棄我,我同樣如此。”“我恨他奪走了長姐,也恨他奪走了我的未來,可是……歸根究底,恨是無用的。”“恨是無用的嗎?”景宏宸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,將薑婉與風七二人都嚇了一跳,她們一起朝著門口看去,薑婉皺了皺眉,責怪道:“鴻兒,什麼時候這麼不懂規矩,連進屋都不知道要先打招呼了是嗎?”“母親。”薑鴻笑著拱手:“您來京城,不也同樣沒有同我打招呼嗎,也不知祖父他們究竟是如何答應你來的。”“我來不了幾日的,幾個小殿下最近都已經學會了讀書認字,兄長一個人應付不過來。他們說,不能讓你的婚禮連個長輩都沒有,否則便是連上天與月老都不會祝福你們長長久久的。”景宏宸笑道:“是嗎,我還以為他會說,讓我娶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小姐,往後還會在官事上輔佐薑家。”“他不會的。”薑婉搖頭:“他連我進宮的時候便沒有去送,便是根本看不上以家中親人的婚事當做籌碼的行為,隻是有些事情,即便再看不上,不願意,也不得不去做的。”薑婉頓了頓,又問道:“鴻兒,你剛才說的那話,又是什麼意思,莫非,你是覺得我說錯了?”“我確實覺得母親說錯了。”景宏宸頷首,“我之前在宮中被先帝盯上的時候,曾經見過先皇後一麵,當時我也曾天真問過,難道薑家這麼厲害,就沒有可能帶她離開嗎?”“她說了什麼!”薑婉的語氣急切而顫抖,她對於真相,有種莫名的執著。先皇後與薑婉不同,她幾乎沒有出過宮,薑家最後一次見到先皇後的,確實是景宏宸沒錯。“她告訴我,她不是不能離開,她不想離開那裡,她知道先帝的心尚且在自己那裡,也知道宮中有許多人都將眼睛放在她的身上,可是她不曾後悔過。”“嫁給一個喜歡自己,自己同樣喜歡的人,她不曾後悔。隻是她喜歡的人走錯了路,而且執迷不悟,若是能用死讓他幡然醒悟,先皇後覺得,那樣值得。”“他不值得!”薑婉難得失態,“他從未變過,長姐死後,他仍舊怯懦無比,他改變什麼了!”景宏宸盯著薑婉,歎氣道:“我恨先帝,卻仍要將實話同你說出,先帝至少,保證了您能,安然無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