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話間,馬車緩緩停下。顧錦嫿掀開簾幕往外麵看了一眼,馬車穩穩地停靠在望春樓的後院門口。她從馬車上走下去,回過頭,披風便從馬車裡扔了出來,搭在了她的頭。“身子不好還不知道照顧好自己,怎麼活這麼大了?”裴君澤皺了皺眉,走上前把披風拉緊,順手牽住她的手腕,徑直走進去。顧錦嫿扁了扁嘴角,“硬撐著活唄,活一天是一天,反正得比我家那位活祖宗活得長。”裴君澤低笑了一聲,“那你可要活得長一些,活到最後,什麼都能看到。”“是嗎?”顧錦嫿笑著挑眉,嗯哼了聲,跟著裴君澤走進了屋中。掌櫃的早早在櫃台前候著,看著兩人過來,含笑迎了過去,“王爺,顧小姐,人已經醒了,就在樓上。”顧錦嫿往樓上看了一眼,“他吃過飯了嗎?”掌櫃的搖搖頭,歎了一聲,“從醒了以後,就沒有說過一句話,不肯吃飯也不肯喝藥,郎中過來看了他一眼,又無可奈何地走了,咱們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。”“上去看看吧。”裴君澤拿下顧錦嫿身上披著的披風,隨手搭在手肘上。兩人的動作自然又和諧,掌櫃的眼瞧著兩個人上樓,笑得合不攏嘴。樓上,裴君澤伸手推開房門。屋中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,“放我離開吧,我沒有銀子給你們。”“所以你不吃飯不喝藥,就是因為擔心自己沒有銀子付賬?”顧錦嫿抬腳走了過去,拉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。書生看了顧錦嫿一眼,扯了扯唇角,艱難地從**坐起來,撕扯著身上的傷口,疼得齜牙咧嘴也沒有叫一聲出來。“姑娘,多謝你救我一命,隻是眼下我身無分文,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。”“我不要你的東西,當初救你,也是無心之舉。”書生皺了皺眉,“姑娘救人,怎麼會是無心之舉。”“不然呢?不然你還以為我救你是為了什麼,莫非還以為我要利用你?可你渾身上下身無分文,有半分可以讓我利用的地方嗎?”書生看著她,“姑娘說話實在是難聽。”“這還是好聽的。”裴君澤笑了笑,“她這張嘴,在你麵前倒是格外留情。”顧錦嫿回頭,瞪了裴君澤一眼。裴君澤唔噥了句,“你繼續說。”“你若當真想要幫我的話,不妨好好活著,我瞧著你是個讀書人,不妨參加半年後的舉試,屆時考取了功名,再來還我這個人情也行。”書生一愣,扯唇苦笑了下,“姑娘還真是一點都不肯吃虧。”“不過隻怕要讓姑娘失望了,我沒有辦法參加舉試。”“為什麼?”顧錦嫿說完,看向裴君澤,“凡是到了年齡,不是每人都有機會嗎?” “你被名錄除名了?”裴君澤看向書生。書生點點頭,狐疑地看著兩人,“你們二位是?”“武侯府嫡女顧錦嫿。”“你眼前這位,是玖王爺。”顧錦嫿沒有絲毫遮掩,直言,“你既然知道我們二人的身份了,不妨就把你受的委屈說出來,興許王爺還能幫到你。”書生愣了一下,膽怯地看了眼裴君澤,掀開被子便從**走了下來,撲通一聲跪在裴君澤的麵前,“草民見過玖王爺。”“起來吧。”書生跪在地上不肯起來,接著說道,“王爺,三個月之前的舉試,有人串通起來汙蔑我作弊,就連那作弊的證物都是他們偽造的,可是當時審判我這個案子的王大人卻一口咬定我作弊,根本不給我任何反駁的機會,便將我從名錄上除名了,不僅如此,還將我作弊之事傳揚了出去,我被住店的客棧趕了出來,他們毀了我的書,路上的蠻橫偷走了我的銀錢,我在京城苦苦熬了三個月,隻求能夠見到您一麵。”“想要見我,可以直接去玖王府,為何等到現在?”書生苦笑,“他們害怕我將這件事情鬨大,所以一直派人在暗中盯著我,我隻要靠近玖王府,便被人拉走毒打一頓,就在一個月之前,我……我被一位公子所救,那位公子幫了我一把,托我寫了一些東西。”顧錦嫿看了裴君澤一眼,又默默轉頭看向書生。“他讓你寫了什麼東西?”顧錦嫿感興趣地問。“諫言,縱觀前朝今下,我寫了八千字諫言。”書生苦著臉,情緒變得激動起來,“八千字,字字句句都是民生疾苦,我以為他能幫我,不料,隔日便看見那篇諫言成了太子殿下的,他給了我一百兩銀子,讓我再幫他寫一篇,我知道此人不可信,便偷偷地從府中溜了出來。”“那你看看,這東西是不是你的。”顧錦嫿從袖中掏出一個用帕子裹著的玉鐲。書生看見了以後,瞬間熱淚盈眶,哽咽著伸出手,“這東西,怎麼在姑娘這?”顧錦嫿把東西交給他,緩緩吐出一口濁氣,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“連齊。”書生緩緩道。“我從連城出來,一路跋山涉水趕到京城參加舉試,不料卻得罪了一群世家子弟,原以為隻是幾句口舌之爭,不料他們竟想置我於死地。”“你好生養著病,此事本王會去調查清楚,倘若你當真是被誣陷的,本王也會還你一個清白,不過倘若事情調查清楚之後,你可還願意留在京城?”“算了!”書生苦笑,“我出身貧寒,終究還是鬥不過這些世家子弟,哪怕入朝為官,也隻能成為他們的踏腳石,終其一生也無法抬起頭來。我已經想過了,等我賺些銀子將錢還給你們以後,就回連城去。”顧錦嫿皺眉看著他,目光落在床角那一打擺得整整齊齊的書本和書簡上,“寒窗苦讀數十載,就這麼放棄了不可惜嗎?世家子弟,之所以如此囂張,便是因為朝廷裡沒有像你這樣敢於與他們對抗的官員。”“讓我說,這些蛀蟲也該消失了。”顧錦嫿看向裴君澤。裴君澤抬頭看了他一眼,又低下頭,對著外麵吩咐,“將王大人請去刑部喝杯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