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懷瑾收了手,朗聲笑了笑,雙手背在身後,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回府中,顧錦嫿上馬車的時候就感覺到兩個人在暗中較勁,有一股無形中的氣流從她的身旁擦過。她輕輕勾了勾裴君澤的指尖,裴君澤看過來,她淺淺一笑,“舅舅心裡憋著氣呢,我可是我們家裡的獨苗苗,你說他生不生你的氣。”“的確是我做得不好。”裴君澤握了握她的手,將人拉進懷裡,似乎是歎息了一聲,“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,宋承望死不足惜,而我也有錯在身,不應該讓你一人可以承擔這些。”顧錦嫿淡淡一笑,“女子自古都是被人討論,挑剔的,忠誠於一人在女子的身上既是美德又是枷鎖,男人可以三妻四妾,女人卻不可以,今日哪怕不是你,宋承望也依舊會罵我水性楊花。”“可我不在乎!”顧錦嫿緩緩吐出一口濁氣,“我一沒有成婚,二沒有納吉,如何不能喜歡旁人了?”“伶牙俐齒。”裴君澤溫聲道,“我不求你做籠中的金絲雀,你若想做遨遊天際的鷹,那我便儘力護你周全。”顧錦嫿麵色動了動,看著裴君澤挑眉,“玖王爺何時會說情話了。”裴君澤低低一笑,伸手捏了捏她的臉,“不喜歡?”顧錦嫿莞爾一笑,“喜歡,隻是不習慣。”“還記得咱們倆人初次相見的時候嗎?”裴君澤輕蹙了一下眉頭,“鳳寰宮?”顧錦嫿搖搖頭,“熙春山上,你當時為何想殺我?”“身處朝堂,又屬百官之首,總會得罪許多人,也會有許多人想要在暗中除掉我,當時流風剛解決了一群追殺我的人,又恰逢在那處地方遇到了你,誰人能想到武侯府的嫡女淪落到雪山上,狼狽不堪在路邊等著人救她,我以為你是那些人派來刺殺我。”“時也命也。”顧錦嫿喃喃道。無論前世今生,他們兩人像是注定的緣分一樣。顧錦嫿緩緩扣緊了他的手,突然蹦出一句,“連齊是不是該走了?”“嗯。”裴君澤點頭,聲音輕緩,“他休養好之後,就收拾了行囊,準備今日離開。”“他還是不願意留在京城?”顧錦嫿覺得有些可惜,看著他,“你將他收了吧,讓他做你的幕僚。”裴君澤挑眉,“這麼快就開始替我謀劃了?”顧錦嫿笑了,“未雨綢繆,總不是錯事,連齊是個聰明人,能夠寫出八千字諫言,這等人才若是流落民間,是整個東秦的損失。”“我的想法不重要,重要的是連齊。”裴君澤道。聽出他話中的意思,顧錦嫿揚了揚眉,“他之前被宋承望那般算計,又在京城被人針對,想必已經對這裡徹底失望了,不過,這樣的人心氣越高,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弱點。” 把車緩緩停在望春樓後門。顧錦嫿下了馬車,便快速走進小院,裴君澤緊跟在身後,大步追上她,自然地握住她的手。兩人走到樓上,連齊敞開著門,似乎正等著他們二人過來。時隔許久不見,連齊整個人都比原先精神了許多,他從椅子上站起來,目光落在兩人的身上,拱手示意,“請。”兩人走進去,顧錦嫿拉開椅子坐下。“聽說你要走了。”連齊頷首,“我空有一番誌向,卻不知人心險惡,朝堂複雜,讀書人沒這麼多彎彎心思,這裡不適合我,我還是回鄉下吧。”“十年苦讀,隻因一些挫折便輕易放棄,你們讀書人都這般脆弱?”連齊頓時皺起眉,對顧錦嫿道,“讀書人向來高風亮節,更不會做虛以委蛇之事,我隻是不屑與他們為伍,到了顧小姐的口中,卻成了膽小怕事之輩!”顧錦嫿淡淡一笑,瞥了眼身旁的裴君澤,裴君澤坐在椅子上沒動,沒有要插話的意思。顧錦嫿繼續說道,“倘若所有讀書人都像你這般,那東秦怕是撐不過百年,你深知朝堂的險惡,更知京城早已被蛀蟲啃咬,卻自我蒙蔽甚至想要逃離這個地方,那你十年苦讀,讀的隻是高風亮節,紙上談兵罷了。而真正站在朝堂上的那些人,雖奸詐狡猾,但至少比你強!”“顧小姐!”連齊頓時麵目通紅,對著顧錦嫿大聲道,“你這是勸我留在京城與那群奸佞為伍!”“我何時勸你留在京城了?”顧錦嫿挑了挑眉,“留不留是你自己做決定,我隻是說出心裡話罷了,你自認為自己與他們不一樣,他們是蛀蟲,是啃食百姓的凶手,而你冷眼旁觀,是幫凶。”“人活一世,草木一秋,倘若活著,不能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那這一生便白活了,這世上不止你一個貧苦的讀書人,而他們卻不像你這般幸運,你能遇見玖王爺,能夠遇見賞識你的人,而他們終其一生或許都不能踏出那一方小天地,你既然來了京城,也已見過京城的險惡,為何不試圖改變呢?百姓需要你,朝堂也需要你。”連齊怔在椅子上,忽然傻笑起來,他常常自詡自己學富五車,早已窺破天下事,可到頭來卻不如一位姑娘看得透徹。連齊突然站起來,直直地看著顧錦嫿,眼神十分堅毅,一字一句地道,“你說得對,我若隻因為眼前挫折便放棄,那這十多年的書,便白讀了。”“我讀書識字為的就是改變東秦的腐朽之氣,做一個清正廉明的好官,為百姓尋一方安居樂業的好天地。可到了京城,卻被眼前迷霧擾得眼花繚亂,多虧了顧小姐指點迷津,連齊在此謝過。”顧錦嫿淡淡一笑,“那你這是不走了?”連齊重重地點點頭,沉聲道,“不走了,不論接下來會遇到何種事情,不論前方艱難險阻,我都要留下。”連齊又看向裴君澤,“懇求玖王爺給我一個機會。”顧錦嫿垂眸,淺淺一笑。方才誰說連齊蠢笨來著,他可是一點都不蠢,知道眼下最該投靠的人是裴君澤,而非太子。顧錦嫿看向裴君澤,她想知道他作何打算。裴君澤笑了笑,“你的名冊已經恢複如初,可以正常參加文試,隻有文試魁首才可直接入朝堂為官,你的考驗還在後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