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峰回到了他所忠誠的紅星廠。

年尚未過完，廠區內的積雪被鏟到了道路兩旁。

電工班的人員爬著電線杆檢查線路，以及配套的變壓器。

車間內的工人們，則是對於負責的機械，該打油打油，該保養保養。

儘顯一片忙碌的景象。

一路走來，工人們還是會和李峰打招呼，但像以往那樣，主動湊上來說話的人少了。

去年的整風行動，可是讓不少人，見識到了李學武的利害，就拿賈海傑來說，吃飯繞著走，都不去保衛科。

運輸科小樓前的停車場上，所有車載火炮，已經奔赴祖國各地，目前停的都是運輸科的車輛，閒不下來的賈師傅，正帶著維修班的人一輛輛檢查。

其實，這已經不算是他的本職工作了，當初李峰初來運輸科的學徒已經當了維修班長，新一代青年，正逐漸扛起上一輩人的責任。

但這些老一輩工人，確實打心眼裡以廠為家，廠裡的車輛，不過一遍，他在總裝車間呆著不踏實。

“李書記，今年，那個什麼，保，保障房能分下來嘛？”

時間過去了六七年，李峰從一名卡車司機，到了廠長一把手位置，熟悉的那一批人，都有了變化，詢問的那位調度室的大姨，頭頂的頭發都有些灰白了。

“劉姨，集資建房的時候沒參與？”

“嗨，我家情況你還不知道，家裡幾個孩子，這幾年陸陸續續都成家了，哪裡還有多少錢，再說，集資款交了，房子給住誰不給誰住都不好，保障房也是上樓，我和我家老柴能有個享福地兒，也不用管他們去了~！”

站在車頭輪轂擋泥板上，幫忙遞扳手的劉姨，帶著勞保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鼻子，看樣子過年也去家屬區看過了。

李峰點了點頭，劉姨家情況，就那麼回事，都知根知底，老兩口跟老閻差不多，或者說，上一代職工，都差不多。

“保障房那就是筒子樓，住著也就那麼回事，一樓那麼多戶，談不上享福~！”

李峰暫時不想那麼早，把保障房先拿出來，至少，到下半年看看情況，萬一有人要是打算掀桌子，好歹，用這房子，能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力。

“哪能都跟你似的，轉眼成大廠長了，不要錢白得的房子，哪還挑挑揀揀，能上樓就是好房子，管他筒子樓，還是乾部樓，我可聽說，都有人家，盯好目標，打算一家老小齊上陣，先給占著了~！”

劉姨嗓門本來就不小，更何況詢問的事情，是關乎廠內低收入家庭房子的大事，擦車檢修的職工，本來就心不在焉的，聽到劉姨都有消息，有人想提前占房子，一個個更是放下了手中的活。

“他敢~！”

“我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，劉姨，你可幫我把話傳出去，誰要是敢越過分房委員會，自個打小算盤，想著提前占房，破壞分房秩序，咱們廠軍法無情~！”

背著手的李峰，右手指了指運輸科這邊的看過來的人群，眼珠子一瞪，立馬擺出了架勢，在這塊上，不講任何情麵。

“保障房，今年肯定會分，但可能會到下半年，還跟以前一樣，分房委員會決定，乾部不會插手，找我都沒用，但隻要我還在書記這個位置上，講究的就是公平~！”

“對，對，公平~！”

“講的好，誰敢占房，就得剝奪他分房的權利~！”

李書記還跟以往一樣，做事敞亮，運輸科的人跟著開始起哄，膽敢去占房的，畢竟是少部分，直接把苗頭掐死，讓委員會的人自己評選，相比較起來，已經是最公平的手段。

“其實筒子樓，我過年還真去看了，不如集資房住著舒服，一條走廊那麼多戶，麵積還小了，廚房都得擺外頭，隔壁夜裡搗鼓啥動靜，都能聽得見~！”

“廢話，花了錢的，能不住好的，有些不是真沒錢麼，單職工家庭要養活一家上下老小的，誰手上還有餘錢去集資，有錢也不想住好的~！”

在停車場的議論聲中，李峰踱步遠去。

集資房目前已經結束，沒房子了，二期今年也肯定要交。

參與集資的，人家是無所謂了，擎等的住上屬於自家的房子，不用擔心分不上，沒參與上的，想著等最後撿漏的，現在也隻能眼巴巴看著保障房了。

這個年代，或者說哪怕往後二十年，涉及單位分房的時候，狗屁倒灶的事情最多，李峰也算親身經曆過。

就現在，廠家屬區裡，還有一分廠和三分廠的部分職工住著呢，得虧是轉軍工廠，分家後，卸下了兩個分廠的包袱，不然，更是打破頭。

關於秦海茹的事情，已經漸漸淡去，時間像是一味良藥，慢慢抹平著傷痕。

今年開年後的新聞，在李大廠長的故意引導下，讓職工們的的注意力，從政治方麵，往房子方向轉移。

隔個半拉月，一個月，哎，通報一下保障房的進展情況，還有二期項目的交房，就是把三分之二職工的心思，不斷往房子上麵勾，撩了不負責的那種。

具體分房事宜，也輪不到機關領導主持，頭打爛，也是分房委員會的事情，委員會的人也是普通職工，把權利交給他們，把問題牢牢限製在基層內部，自個內部協調去。

李峰感覺自己好像學壞了，駕馭人心的手段，越來越熟稔，這種感覺，就像在火山口上走鋼絲。

消息不知不覺，就這麼從運輸科，傳了出去。

過年輪休放假的工人們，反正沒參與集資的，多多少少也都去工地瞅上那麼一眼，本來，還在被滬上的事情吸引注意力。

結果，保障房下半年分配的的事情一出來，好家夥，確實如同李峰所料的一般，哪怕時間還有幾個月，心裡就開始撓撓的。

“我們要保持我們隊伍的純潔性，千萬不能忘了階.級，不能忘了鬥.爭，要把混入我們隊伍裡的……！”

“要學習貫徹精神，你們聊什麼房子，房子再重要，有精神重要麼，精神才是我們的食糧~！”

從辦公室下來，李書記就聽見了那個誰，於海棠，在宣傳科裡頭嚷嚷著什麼，嗓門反正挺大，樓梯上下來就能聽見。

李書記咽了口唾沫，感覺什麼一緊，縱然他練得身形似鶴行，也怕這娘們兒勒他脖頸，趕忙走進了宣傳科裡，看著背對著門口的於海棠，講的那叫一個興高采烈。

本來就懶得搭理她的乾事，看到李峰進來了，一個二個，立馬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，或者，低下頭憋著笑，沒一個去提醒她的，看來混到現在，人緣也就那樣。

“於海棠，我感覺你精力挺足的，是塊好料子，光畫板報，有點屈才，你不是想到廣播站鍛煉麼，紅星社區廣播站缺人，先借調你去鍛煉鍛煉~！”

這娘們兒，中專畢業，乾部編製，況且還是於莉的妹妹，簡直比烏龜殼還硬，不犯錯誤，李峰動不得。

雖然動不得，但刀都想架他這個書記的脖子上了，李峰不介意滿足她去廣播站的要求。

借調嘛，借著借著，關係就調社區去，讓小杜主任去頭疼去。

“真的，李書記，那我，那我，工作這塊？”

於海棠轉身看到李峰的刹那，還有些驚訝，看到李峰和顏悅色的讓他去社區，還有些吃驚，她可太想去廣播站了。

隻是，這宣布的，有些太突然。

“工作先放放，關係不還在廠裡麼，去社區鍛煉鍛煉，把廣播站的頭緒摸清楚，明天就去報道，我等你勝利的消息~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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