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上。

抽空出來催上菜的李峰，朝著外頭的服務員招了招手。

知道這一間包間的客人，與往日的食客有些許不同，趕忙小跑了過來。

安排完後，李峰並未著急進去，而是劃著了火柴後，靜靜的站在了走廊邊的窗戶口，看著樓下馬路上的車水馬龍。

他平常就並不是個多麼喜歡應酬的人，特彆是看著丈母娘斟茶倒酒，忙前忙後，為了自己這個姑爺，跟往日那些可能都有些陌生的老同學寒暄。

他知道老丈人的好意，是想把這層人脈關係給傳承下去，但，心底，總歸還是有些不習慣，畢竟都是長輩，跟和廠裡那些人不同。

真到了這種場合，喝酒，應酬，還得保持謙遜的樣子，還得是薑顯達那樣的真部隊退伍的，才能遊刃有餘。

“吱呀，咚~！”

因為是自己那邊的包間傳來的開門聲，李峰轉過頭看了看，

“不習慣？”

一身黑色皮衣的鄭朝陽，也從飯桌上撤了下來，不知道是找了什麼個理由，看到在走廊上抽煙的李峰，自個也掏出了香煙，手指磕了磕後，叼在了嘴裡。

李峰掏出了火柴，劃著後，幫老鄭給點著了嘴邊的香煙。

說實話，雖然有些不待見老鄭，但在這種場合，能最坦然對待的，反而也就隻有老鄭了。

其他人，李峰還是比較陌生，不好一上來就表現的非常熱情，其中尺度的把握得自己衡量，特彆是有些級彆，比自己還低一點，這就是經驗不足，閱曆不足。

“有點吧，不太會喝酒~！”

“還是得體諒體諒，前幾天的事情，估計讓老黃還心有餘悸，你呢，是他的女婿，不交給你，交給誰呢~！”

老鄭拍了拍窗台，索性雙手撐在了窗台外，少了調查部裡時，那種嚴肅，多了一些輕鬆，最近他也很不輕鬆，忙的打腳後跟，難得享受閒暇時光。

“我知道，我也是怕他後麵擔心，所以這頓飯還是得吃，哪怕認識認識~！”

倚靠在窗台邊，李峰朝著外頭彈了彈煙灰，腦海裡不由浮現出老丈人如今蒼老的樣子，這不是一個人說，而是飯桌上，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。

大家心照不宣，沒有人提黃亞琴的事，但也猜到了，這件事對黃爸的打擊並不小，加上前幾天的事情，或多或少的都察覺到了黃爸的心思。

“正式製度框架內的人事任免，往往會受到政策風向所影響，你要學會明麵規矩與暗線人情的共存之道，單位的物資調配需要地方的批條，技術骨乾調動繞不開勞動局的印章，這些關鍵環節的運作，高度依賴非正式的人際默契。”

難得，老鄭沒有給李峰聊著關於敵特方麵的事情，可能也確實發現了，麵前的這位小家夥，對這些事情，並不太感冒。

也對哦，每次都是趕鴨子上架，碰到事情了，才捏著鼻子上，這次更是把家人給扯到了漩渦中，平常的鬥爭，李峰大可自己擺平，但這次涉及到後續抓捕，很多事情，並不能向外界所透露。

這可能，是李峰願意留在廠裡，做著研究似的工作，也不願意，騰挪位置，去到他手底下的原因。

他和老黃一樣，都老了，李峰不願意過去，那索性就不再強求，隻要他退休前，把該乾的乾好，把京城的邊邊角角打掃乾淨，去不去又有何妨。

“那和劉海中他們的飯局，又有什麼區彆呢，非正式的人際默契，組織關係又置於何處？”

李峰捫心自問，到了現在所處的位置，他並未依靠老鄭口中的非正式的人際默契，而是一步步真抓實乾才站在了潮頭之上。

而依靠著所謂的關係，到了副廠長職位的李懷德，卻在一步步操作中，身陷囹圄。

“嗬嗬，想做成事，就得找到方法，有些事看似矛盾，實則存在特殊的平衡，內部更是包含著深層邏輯，默契往往是嵌套在組織的框架內運作~!”

“既要未突破組織的原則，又得巧妙利用製度彈性達成目標，區彆，就在於你自己製定的目標~！”

鄭朝陽的話，很拗口，但偏偏又深入淺出的把區彆闡述了出來。

在他的位置看來，他的目標，是清理出潛伏的特務組織，那就不能按照認死的規矩，因為敵人在靈活多變，他們也得適時的靈活多變。

李峰並不笨，但是他年輕，年紀輕輕就到了廠裡的一把手位置，心氣高也是在所難免，但在老鄭看來，這就略顯稚嫩，缺乏相應的政治智慧，功勞立的再多，也得是處在相對應的位置上。

如果無法保持在相應的位置上，那也隻是彆人的嫁衣，隻會成就彆人，而彆人的目標，是否跟你一致，那就有待商榷了。

自己才知道，自己想走什麼路，隻要結果是好的，那過程曲折一些，靈活多變一些，隻要不是為了私心，那就是公心。

通過翁婿這層脈絡，也不丟人，至少，老黃家也沒兒子去傳承，再說，你李峰在行業內，並沒有給你的老丈人丟人。

沒有平台施展自己的抱負，在基層磨滅了鬥誌，才知道今天這頓飯局有多重要，是許多想要施展抱負的年輕人，可望而不可及的。

“目標啊，我現在的短期目標，是立馬把秦淮茹給一腳踢出去，她目前太危險了，懷疑在統計防彈背心的生產數據，以及窺探研究所，鄭叔，你們什麼時候收網？”

縫紉車間金主任向自己反饋，連李學文那邊，通過的李學武的消息，也在向自己反饋，李峰感覺，調查部不是放的秦淮茹，而是放了顆定時炸彈。

如果，這娘們兒要是真不顧及節操，像是當初腐化南易一般，李峰真擔心，研究所的哪個男人，扛不住，褲腰帶忽然鬆了。

“線頭已經逐漸清理出來了，她這邊，你不用擔心，我倒是好奇，你的長期目標是什麼？”

發現說通了李峰，老鄭聊起自己專業性上的東西，表情那就是更輕鬆不過了，當然，還是得感謝麵前這位，始終不願意加入到調查部的李峰同誌。

雖然小夥子始終拒絕守護黑暗，但他的所作所為，無疑要比許多兢兢業業的調查人員，來的還要敬業。

這種吸諜體質，可謂是前所未見，滬上一趟，讓顧耀東吃的是滿嘴流油，硬是吃撐著了。

回到京城，意外撞見的賣冰棍的老太太，揪出了一整個情報販賣網絡，讓老鄭也打了個滿意的飽嗝，現在，更是不得了了，隱藏在更深層次的鼴鼠，都暴露在了燈光之下。

對於這種體質，老鄭看著是真眼饞呐，李峰要是選擇加入到調查部的團隊中，大江南北，主要城市群，一準輪流實習一段時間，薑太公好直鉤釣魚，他鄭朝陽好李峰打窩，一打一個準。

李峰仿佛看出了老鄭心中的打算，齜出了八顆大牙，潛伏在暗處的間諜，總歸是小道，偷偷摸摸的風格李峰不喜歡。

唯有發展科技，點亮更多的科技樹，讓那些間諜看的直淌口水，不得不派人過來，想得卻得不到，急得對手團團轉，那才是大道。

“長期目標嘛，紅星787廠是當下特殊時代的特殊產物，我覺得，未來得用兵器集團，或者北方工業的名稱，可能會更合適~！”

老鄭揚了揚眉毛，他沒想到，李峰的胃口，會這麼大，正師級的兵工廠，在他口中還隻是當下特殊時代的產物，就不知道，牙口有沒有胃口那麼好了。

服務員，開始上菜，李峰和老鄭不約而同的彈飛了煙頭，兩個人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素質，骨子裡，偏偏像是一類人。

透過那間飄著檀香的包廂，裡麵的不僅是個體命運的交接，更是一個時代的生存策略。

當主流話語要求人們斬斷“舊社會關係“時，這些在紅燒蹄髈的香氣中流轉的眼神交彙，在碰杯聲中達成的無聲契約，構成了特殊年代最頑強的社會黏合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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